李慶霞

冬季，萬籟俱寂，天寒地凍，是故鄉最清閑的季節。

在冬季來臨之前，所有農作物都顆粒歸倉，忙碌辛苦了多半年的農人，可以盡享一段悠閑自在的慢時光。

在我的童年時期，農村人還很少有人到城里打工。冬天賦閑在家的人們，總喜歡在吃完飯后找個避風的墻根，聚在一起曬太陽，順便聊聊收成，說說閑話，論論是非，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。那樣的日子，想想都令人神往。這也成了記憶中故鄉一道獨特的風景。

冬天，田野里，除了冬眠的小麥，沒有其他任何農作物，因此，我們小孩子們就不用再操心喂羊喂豬的野草野菜，有了更多的時間瘋玩、瞎跑。那個年代，寒假作業也不多，因此，假期的大部分時間可以自由支配。于是，捉迷藏、跳方格、彈杏核、抓石子、打沙包，玩得不亦樂乎。游戲的地點通常會選在我家門口正對著的那條大道上。那是全村最寬的一條南北大道，是通向村莊之外的主要道路。我們經常玩得忘了時間，也忘了寒冷。因此，每年的冬天，手腳都會生出紅紅的凍瘡。來年春天，天氣轉暖，奇癢無比，很是難熬。

當時村里有一個大水灣。每到冬天，水灣的表面就會被厚厚的冰面封凍。于是，這里便成了孩子們喜歡游玩的另一片樂園。滑冰、在冰面上打陀螺，有時，還會冒著摔倒的危險在冰上騎自行車。路過這里的人們，總是遠遠地就能聽到孩子們發出的歡笑聲、尖叫聲，甚于吵鬧聲。偶爾，也有大人在冰面上鑿個窟窿，在里面釣魚。有一年冬天，爸爸去水灣對面的一個叔叔家串門，回來時經過冰封的大灣，無意中在一個冰窟窿里發現了兩條大鯉魚。他驚喜萬分，沒費什么力氣就把魚從水里撈了出來。那天我記憶很深刻，因為爸爸叫來了兩個關系不錯的叔叔來家里喝酒吃魚。那天晚上，全家人像中了大獎一樣快樂。

冬天，故鄉的雪總是下得很大。瑞雪兆豐年，人們常這么說。沉睡著的冬小麥，是最愛雪的。厚厚的棉被蓋在它們身上，它們會睡得更香，夢會更甜。而一場雪后，天地萬物都被美化、神化，宛若仙境。我最愛在厚厚的雪地里走，聽腳下發出“咯吱”“咯吱”的聲音，感受天地之間的蒼茫與渾沌。那是一種私密而獨特的感受，在真實與虛幻之間。這個習慣，一直保留到現在。只要下雪，就會忍不住去踩一踩，聽一聽，感受一番天地自然的亦真亦幻。當然，雪后的道路堅硬濕滑，對于出行會造成很大不便。而化雪后，農村街道的泥濘難免讓人狼狽不堪。但，無論如何，冬天下幾場雪，總是讓人欣喜的。雪是冬天給予人間最美的禮物。

雖然冬天相對清閑，但母親卻很少出去和街坊鄰居曬太陽，閑聊天。她似乎總有干不完的活。要準備一家人的一日三餐，要喂豬、喂雞，要做一家人的衣服、鞋子，要掃家護院，整理家務，要把被子搭到院子里的鐵絲上晾曬……母親的忙碌，讓一家人的冬天充滿了溫情與暖意。

其實，冬天之好，還在于有春節這個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。

小時候，總是盼著過年，那是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。因為，過年不僅能吃到平時很少吃到的美味，比如油炸藕盒、油炸帶魚、油炸肉丸等等，還可以一家人圍在一起包餃子、蒸包子、做花饃，其樂融融，歡聲笑語。濃濃的年味，就在這些美味里散發出來，讓人格外迷戀。作為女孩子，我最期待的是過年時的新衣裳。家境再貧，母親也總會想方設法為每個孩子縫制一套新衣裳。印象中我的新衣裳通常是藍色的卡褲子，小碎花褂子，外加一雙紅條絨棉鞋，都是母親親手做的。過年期間，穿著新衣裳跟著大人走親訪友、看花燈、趕廟會，每一天都像快樂的小鳥一樣。盼過年還有一個重要原因，那就是要長大一歲。小小年紀，總是希望能夠快快長大。似乎只有長大了，才能脫離約束，過上更自由的生活。

過完年，冬天也就過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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