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煙廠“卷”到了什么程度?中國人民大學、武漢大學、鄭州大學的畢業生紛紛上流水線打包裝。

近日，《河南中煙工業有限責任公司2021年度大學生招聘擬錄用人員公示》(以下簡稱《公示》)引發網友熱議。據河南中煙工業有限責任公司(以下簡稱河南中煙)官網，該《公示》發布于今年4月底，并于近日在網絡引發關注。

網友關注的焦點，是《公示》名單中擬錄用人員的畢業學校和錄用崗位“一線生產操作崗位”之間的強烈反差。其中，擬錄用人員的畢業學校里，有中國人民大學、武漢大學、鄭州大學、河海大學等985、211名校，碩士研究生也為數不少。

卷煙廠流水線上的工人需要這么高的學歷?7月12日，河南中煙人力資源部相關負責人對記者表示：“我們河南中煙招聘員工要求是本科及以上學歷，有名校畢業生或研究生都是很正常的。”

擬錄取工人超30%為研究生

據河南中煙官網介紹，該公司下轄黃金葉生產制造中心、許昌、安陽、南陽、駐馬店、漯河、洛陽等7家卷煙廠，主業在崗職工8700余人，年產銷卷煙300萬箱以上，居全國煙草行業第4位，資產總額近400億元。官網顯示，2020年預計實現銷售收入510億元，稅利總額357億元。

記者根據《公示》統計，2021年河南中煙擬錄用人員共149人。其中，專業管理崗位、技術研發崗位、市場營銷崗位共錄用14人，學歷均為碩士研究生，且近一半來自國外高校，如英國格拉斯哥大學、澳大利亞悉尼大學、英國諾丁漢大學、英國杜倫大學等。剩余的135人，均被河南中煙下轄7家卷煙廠的“一線生產操作崗位”擬錄用。據漯河卷煙廠一位工作人員介紹，卷煙廠的一線生產操作主要包含“制絲”和“卷包”兩個內容，都由操作工來做，“因為我們很多廠都通過了ISO9000的認證，所以對質量管控很嚴格，因此對操作工的素質要求還是比較高的”。

記者統計發現，被擬錄用的135人中，碩士研究生學歷的有41人，約占30.37%。相關人員透露，一線生產操作崗位應聘人員一經錄用，須在車間一線生產操作崗位工作3年以上，不滿3年的，不得調任管理崗位。

一線生產操作崗工人的高學歷現象并非只出現在河南中煙。2021年，江蘇中煙、湖北中煙、云南中煙、安徽中煙、重慶中煙等公司的招聘，均要求操作工具有本科及以上學歷。某二線城市卷煙廠的一線生產操作工蒙小姐對記者表示，自己研究生畢業，但學歷在廠里算不上拔尖，“我們這還有中國傳媒大學、華南理工大學、華東師范大學、華東科技大學畢業的學生，還有很多雙一流學校的研究生，都來當工人”。

新人稅前年薪也有15萬元

2020年，研究生畢業的蒙小姐經過三輪考核篩選，進入某二線城市的卷煙廠工作。“我進來之后，就是從一線工人做起。我們平時做的工作，就是將煙葉制作成那種可以在外面售賣的香煙。”蒙小姐說。

據蒙小姐介紹，她所在卷煙廠的每個車間上班時間不一樣。好一點的車間是兩班倒，早班是早上10點到下午6點;晚班是下午6點到凌晨2點，通常都不會加班。差一點的車間需要三班倒，上班時間也是8個小時。“我們上班時間很嚴格，因為廠里是流水線作業，所以除了吃飯、上廁所，幾乎沒有休息時間，而且吃飯的時間不能超過40分鐘。不像上班族那樣，中午12點到下午兩三點是休息時間。”蒙小姐說道。

本科畢業的林先生通過社招進入某三線城市的卷煙廠，“當時有近3000人投了簡歷，最終只錄用了100人。像中煙這種偏工業的地方，是需要員工具備基層工作經驗的，所以不管是管理崗還是技術崗，起點都是卷煙廠的生產一線”。

“卷煙廠基層流水線的工作，看起來可能會更費勞力，但也不是沒有意義，最起碼可以積累經驗。”林先生看得更開，“卷煙廠就像是中煙的人才儲備庫，當上面的科室有崗位空缺，就會發布內聘通告，基層員工可以通過應聘進入科室”。

薪資水平、福利待遇也是吸引高校畢業生“卷”進卷煙廠的驅動力。林先生介紹，崗位不同，薪資水平也不同：“但新人稅前年薪也有15萬元，也會有每日包吃兩餐這樣的福利。”

名校畢業生，搶著上流水線打包裝。即便在強調擇業自由的當下，這種職業選擇多少讓人有“人才浪費”的感覺。畢竟，大多數高等教育院校的專業，沒有相應的課程設置，其主要目的也不是培養產業工人。但可以想見的是，去流水線卷香煙，必然有著足以吸引名校畢業生的福利待遇與職業前景，讓他們愿意忍受機械式的工作環境，打破專業對口、寫字樓穿梭的職業預期，選擇成為一名工人。

但試想一下，這些待遇上佳的工種，如果面向真正的技術工人敞開，無疑將大大改善整個社會對職業教育的觀感，選擇職業教育、成為技術工人的人必定會越來越多。現在全社會都在高分貝強調職業教育，對于實體經濟發展和人才結構合理布局，職業教育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，社會需要大量受過正規職業教育的工人。參考國際上的情況，能力突出的技術工人，當然也當得起優厚的工作回報，成為一個值得向往的職業選擇。

但類似新聞給人的觀感是，只要待遇體面、有足夠的吸引力，哪怕是匹配職業教育的工種，都充斥著本科生乃至研究生，很多技術工人被一種單向度的學歷指標篩出了工廠流水線。這事實上造成了人才配置的扭曲，原本不同教育體系培養出的人才，最終被驅趕到一條跑道上競爭，能力和崗位沒有達到有效率的匹配，教育資源在一定程度上被浪費了。

這種現象是不能忽視的，如果大量面向工人的崗位，被刻意拔高到“要求本科及以上學歷”，也就容易出現互聯網上常說的“卷”。從現有勞動人口的增長趨勢觀察，未來人才配置也不應當無序與粗放，相反該走向一種精細化：職業教育應當保有充足的人才市場預期;而高學歷人才，也應當回到高等教育為他們預設的位置。

當然，對于個體來說，任何一種職業選擇本身是無可厚非的，外界不必有過多的道德判斷。不過，一種引發輿論廣泛關注、明顯不符合一般判斷的職業現象，不應當被忽略。這樣的人才市場究竟因何形成以及應當如何優化，是應當深入思考的。

關鍵詞： 名校畢業生 涌入工廠 卷的是香煙 還是人才